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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第九卷李谪仙醉草吓蛮书

第九卷

李谪仙醉草吓蛮书

堪羡曩昔李谪仙，吟诗斗酒有连篇；

蟠胸锦绣欺时彦，落笔风浪迈古贤。

书草和番威远塞，词歌倾国媚新弦。

莫言才子风致尽，明月长悬采石边。

话说唐玄宗皇帝朝，有个才子，姓李，名白，字太白，乃西梁武昭兴圣皇帝李暠九世孙，西川锦州东谈主也。其母梦长庚入怀而生。那长庚星笔名太白星，是以名字俱用之。那李白生得姿容好意思秀，骨格清奇，有飘然出世之表。十岁时，便耀眼书史，下笔成文，东谈主都夸他锦心绣口，又说他是伟人建设，以此又呼为李谪仙。有杜工部赠诗为证：

昔年有狂客，号尔谪仙东谈主；

笔落惊风雨，诗成泣鬼神。

申明从此大，汩没一旦伸。

文华承殊渥，流传必绝伦。

李白又自称青莲居士。一世好酒，不求作念官，志欲飞行四海，看尽天地名山，尝遍天地好意思酒。先登峨眉，次居云梦，复隐于徂徕山竹溪，与孔巢父等六东谈主，夙夜酣饮，号为竹溪六逸。有东谈主说湖州乌程酒甚佳，白不远沉而往，到酒肆中，畅怀猛饮，旁若无东谈主。时有迦叶司马流程，闻白狂歌之声，遣从者问其何东谈主。白随口答诗四句：

青莲居士谪仙东谈主，酒肆逃名三十春。

湖州司马何须问，金粟如来是后身。

迦叶司马大惊，问谈：“莫非蜀中李谪仙么？闻明久矣。”遂请相见，留饮旬日，厚有所赠。临别，问谈：“以青莲高才，取青紫如拾芥，何不游长安应举？”李白谈：“目今朝政芜乱，公道全无，托福者登高第，受贿者获科名。非此二者，虽有孔孟之贤，晁董之才，无由自达。白是以流连诗酒，免受盲试官之气耳。”迦叶司马谈：“虽则如斯，左右谁东谈主不知？一到长安，必有东谈主荐拔。”李白从其言，乃游长安。一日到紫极宫游玩，遇了翰林学士贺知章，通姓谈名，彼此相慕。知章遂邀李白于酒肆中，解下金狗尾续，当酒同饮。至夜不舍，遂留李白于家中下榻，结为兄弟。次日，李白将行李搬至贺内翰宅，逐日谈诗饮酒，宾主甚是相得。

时光流逝，不觉试期已迫。贺内翰谈：“今春南省试官，恰是杨贵妃兄杨国忠太师，监视官乃太尉高力士，二东谈主都是爱财之东谈主。贤弟却无金银买嘱他，便有冲天知识，见不得圣皇帝。此二东谈主与下官皆有证据，下官写一封札子去，事先打法，鄙俚看薄面一二。”李白虽则才大气高，遇了这等形态，并且内翰高情，不好违阻。贺内翰写了名片，投与杨太师、高力士。二东谈主接开看了，冷笑谈：“贺内翰受了李白金银，却写封空书在我这里讨白情面，到那日专记，如有李白名字卷子，不问好赖，即时批落。”时值三月三日，打开南省，会天地才东谈主，尽呈卷子。李白才念念有馀，一笔挥就，第一个交卷。杨国忠见卷子上有李白名字，也不看翰墨，乱笔涂抹谈：“这么书生，只好与我磨墨。”高力士谈：“磨墨也不中，只好与我着袜脱靴。”喝令将李白推抢出去。恰是：

不肯著作中天地，只愿著作中试官。

李白被试官屈批卷子，沮丧满腹，回至内翰宅中，立誓：“久后吾若振奋，定教杨国忠磨墨，高力士与我脱靴，方才满愿。”贺内翰劝白：“且休苦恼，权在寒舍安歇。待三年，再开试场，别换试官，势必收用。”竟日共李白饮酒赋诗。

日往月来，不觉一载。忽一日，有番使赍国书到。朝廷差处事急宣贺内翰陪接番使，在馆驿安下。次日阁门舍东谈主接得番使国书一谈。玄宗敕宣翰林学士，断绝番书，全然不识一字，拜伏金阶启奏：“此书皆是鸟兽之迹，臣等学识浅短，不识一字。”皇帝闻奏，将与南省试官杨国忠开读。杨国忠开看，双目如盲，亦不晓得。皇帝宣问满朝文武，并无一东谈主晓得，不知书上有何福祸谈话。龙颜愤怒，喝骂朝臣：“枉有好多文武，并无一个饱学之士与朕分忧。此书识不得，将何回复发落番使？却被异邦笑耻，期侮南朝，必动战役，来侵范畴，如之奈何！敕限三日，若无东谈主识此番书，一概停俸；六日无东谈主，一概停职；九日无东谈主，一概问罪。别选贤慧，共扶社稷。”圣旨一出，诸官辞穷理屈，再无一东谈主敢奏。皇帝转添苦恼。

贺内翰朝散回家，将此事述于李白。白微微冷笑：“可惜我李某旧年不曾录取为官，不得与皇帝分忧。”贺内翰大惊谈：“想必贤弟博学多能，辨识番书，下官当于驾前保奏。”次日，贺知章入朝，越班奏谈：“臣启陛下，臣家有一秀才，姓李名白，博学多能，要辨番书，非此东谈主不可。”皇帝准奏，即遣处事，赍诏前往内翰宅中，宣取李白。李白告天神谈：“臣乃远处布衣，无才无识，今朝中有好多官僚，都是饱学之儒，何苦问及草野？臣不敢奉诏，恐得罪于朝贵。”说这句“恐得罪于朝贵”，迷糊刺着杨、高二东谈主，处事回奏。皇帝初问贺知章：“李白不肯奉诏，其意云何？”知章奏谈：“臣知李白著作盖世，知识惊东谈主。只为旧年试场中，被试官屈批了卷子，羞抢外出，本日教他白衣入朝。有愧于心。乞陛下赐以恩典，遣一位大臣再往，势必奉诏。”玄宗谈：“依卿所奏。钦赐李白进士录取，着紫袍金带，纱帽象简见驾。就烦卿自往迎取，卿不可辞！”贺知章领旨回家，请李白开读。备述皇帝惓惓求贤之意。李白穿了御赐袍服，望阙拜谢。遂骑马随贺内翰入朝，玄宗于御座专待李白。

李白至金阶拜舞，山呼谢恩，躬身而立。皇帝一见李白，如贫得宝，如暗得灯，如饥得食，如旱得云，开金口，动玉音，谈：“今有番国赍书，无东谈主能晓，特宣卿至，为朕分忧。”白躬身奏谈：“臣因学浅，被太师批卷不中，高太尉将臣推抢外出。今有番书，何不令试官回复，却乃久滞番官在此？臣是批黜秀才，不行称试官之意，岂肯称皇上之意？”皇帝谈：“朕自知卿，卿其勿辞！”遂命侍臣捧番书赐李白不雅看。李白看了一遍，微微冷笑，对御座前将唐音译出，宣读如流。番书云：

渤海国大可毒书达唐朝官家。自你占了高丽，与俺国靠拢，边兵屡屡滋扰吾界，想出自官家之意。俺如今不可耐者，差官来讲，可将高丽一百七十六城，让与俺国，俺有好物事相送。太白山之菟，南海之昆布，栅城之豉，扶馀之鹿，鄚颉之豕，率宾之马，沃州之绵，湄沱河之鲫，九都之李，乐游之梨，你官家都有分。若还不肯，俺起兵来格杀，且看那家胜败！

众官听得读罢番书，不觉失惊，目目相觑，尽称“穷苦”。皇帝听了番书，龙情不满。嘀咕良久，方问两班文武：“今被番家要兴兵霸占高丽，有何策不错应敌？”两班文武，如心如坚石，无东谈主敢应。贺知章启奏谈：“自太宗皇帝三征高丽，不知杀了几许生灵，不行取胜，府库为之花消。天幸盖苏文死了，其子男生兄弟争权，为我乡导。高宗皇帝遣宿将李、薛仁贵统百万雄兵，大小百战，方才殄灭。今承平方久，无将无兵，倘战役复动，难保必胜。寰宇大乱，不知何时而止？愿吾皇圣鉴。”皇帝谈：“似此怎样回复他？”知章谈：“陛下试问李白，势必善于辞命。”皇帝乃召白问之。李白奏谈：“臣启陛下，此事不劳圣虑，畴昔宣番使入朝，臣迎面回复番书，与他一般笔迹，书中谈话，污辱番家，须要番国可毒拱手来降。”皇帝问：“可毒何东谈主也？”李白奏谈：“渤海风俗，称其王曰可毒。犹回纥称可汗，吐番奖饰普，六诏称诏，诃陵称悉莫威，各从其俗。”皇帝见其应付不穷，圣心大悦，即日拜为翰林学士。遂设席于金銮殿，宫商迭奏，琴瑟烦闷，嫔妃进酒，彩女传杯。御音传示：“李卿可畅怀猛饮，休拘礼制。”李白尽量而饮，不觉酒浓身软。皇帝令内官扶于殿侧安寝。

次日五饱读，皇帝升殿。

净鞭三下响，文武两班王人。

李白宿酲犹未醒，内官催促进朝。百官朝见杀青，皇帝召李白上殿，见其面尚带酒容，两眼兀自有矇眬之意。皇帝分付内侍，教御厨中造三分醒酒酸鱼羹来。移时，内侍将金盘捧到鱼羹一碗。皇帝见羹气太热，御手取牙箸调之良久，给予李学士。李白跪而食之，顿觉阴寒。是时百官见皇帝恩幸李白，且惊且喜。惊者怪其破格，喜者喜其得东谈主。惟杨国忠、高力士愀然有不乐之色。圣旨宣番使入朝，番使山呼见圣杀青。李白紫衣纱帽，飘飘然有伟人凌云之态，手捧番书立于左侧柱下，朗声而读，一字无差，番使大骇。李白谈：“小邦失仪，圣上洪度如天，置而不较，有诏批答，汝宜静听！”番官战战兢兢，跪于阶下。皇帝命设七宝床于御座之傍，取于阗白玉砚，象管兔毫笔，独草龙香墨，五色金花笺，枚举停当。赐李白近御榻前，坐锦墩草诏。李白奏谈：“臣靴不净，有污前席，望皇上宽恩，赐臣脱靴结袜而登。”皇帝准奏，命一小内侍：“与李学士脱靴。”李白又奏谈：“臣有一言，乞陛下赦臣纵脱，臣方敢奏。”皇帝谈：“任卿走嘴，朕亦不罪。”李白奏谈：“臣前入试春闱，被杨太师批落，高太尉赶逐，本日见二东谈主押班，臣之情态不旺。乞玉音分付杨国忠与臣捧砚磨墨，高力士与臣脱靴结袜，臣意气始得吹法螺。举笔草诏，口代天言，方可不辱君命。”皇帝用东谈主之际，恐拂其意，只得传旨，教“杨国忠捧砚，高力士脱靴”。二东谈主心里暗背地揣，前日考场中纰漏了他，“这么书生，只好与我磨墨脱靴”。本日恃了皇帝一时宠幸，就来还话，袭击前仇。出于无奈，不敢不屈圣旨，恰是敢怒而不谏言。常言谈：

怨家不可结，结了无休歇。侮东谈主还自侮，说东谈主还自说。

李白此时昂昂现象，袜登褥，坐于锦墩。杨国忠磨得墨浓，捧砚侍立。论来爵位不同，怎样李学士坐了，杨太师到侍立？因李白口代天言，皇帝宠以殊礼。杨太师奉旨磨墨，不曾赐坐，仅仅侍立。李白左手将须一拂，右手举起中山兔颖，向五花笺上，手遏抑挥，移时，草就吓蛮书。书画王人整，并无差落，献于龙案之上。皇帝看了大惊，都是照样番书，一字不识。传与百官看了，各各骇然。皇帝命李白诵之。李白就御座前诵读一遍：

大唐开元皇帝，诏谕渤海可毒：自昔石卵不敌，蛇龙不斗。本朝应运开天，抚有四海，将勇卒精，甲坚兵锐。颉利背盟而被擒，弄赞铸鹅而纳誓。新罗奏织锦之颂，天竺致能言之鸟，波斯献捕鼠之蛇，拂菻进曳马之狗。白鹦鹉来自诃陵，夜光珠贡于林邑。骨利干有名马之纳，泥婆罗有良酢之献。无非畏威怀德，买静求安。高丽拒命，天讨再加，传世九百，一旦殄灭，岂非逆天之咎徵，衡大之明鉴与！况尔国际小邦，高丽附国，比之中国，不外一郡，士马刍粮，万分不足。若螳怒是逞，鹅骄不逊，天兵一下，沉流血，君同颉利之俘，国为高丽之续。方今圣度汪洋，恕尔狂悖，急宜悔祸，勤修岁事，毋取诛僇，为四夷笑。尔其三念念哉！故谕。

皇帝闻之大喜，再命李白对番官面宣一通，然后用宝入函。李白仍叫高太尉着靴，方才下殿，唤番官听诏。李白重读一遍，读得声韵铿锵，番使不敢则声，面如土色，难免山呼拜舞辞朝。贺内翰送出京都府，番官私问谈：“适才读诏者何东谈主？”内翰谈：“姓李名白，官拜翰林学士。”番使谈：“多大的官，使太师捧砚，太尉脱靴？”内翰谈：“太师大臣，太尉亲臣，不外东谈主间之极贵。那李学士乃天上伟人着落，扶持天朝，更有何东谈主可及！”番使点头而别，归至本国，与国王述之。国王看了国书，大惊，与国东谈主询查，天朝有伟人扶持，怎样敌得。写了降表，愿年年纳贡，岁岁来朝。此是后话。

话分两端，却说皇帝深敬李白，欲重加官职。李白启奏：“臣不肯受职，愿得落拓散诞，供奉御前，如汉东方朔故事。”皇帝谈：“卿既不受职，朕所有黄金白璧，连城之珍，惟卿所好。”李白奏谈：“臣亦不肯受金玉，愿得从陛卑鄙幸，日饮好意思酒三千觞，足矣。”皇帝知李白骄横，不忍相强。从此经常赐宴，留宿于金銮殿中，访以政治，恩幸日隆。一日，李白乘马游长安街，忽听得锣饱读王人鸣，见一簇刀斧手，拥着一辆囚车行来。白停骖问之，乃是并州解到失时将官，今押赴东市处斩。那囚车中，囚着个好意思丈夫，生得甚是英伟，叩其姓名，声如洪钟，答谈：“姓郭名子仪。”李白相他仪表超越，他日必为国度柱石，遂喝住刀斧手：“待我亲往驾前保奏。”世东谈主知是李谪仙学士，御手调羹的，谁敢不依？李白其时回马，直叩宫门，求见皇帝，讨了一谈赦敕，亲往东市开读，打开囚车，放出子仪，许他带罪建功。子仪拜谢李白生存之恩，异日衔环结草，不敢忘报。此事阁过不题。

是时，宫中最重木芍药，是扬州贡来的。如今叫作念牡丹花，唐时谓之木芍药。宫中种得四本，开出四样心扉，那四样？

大红、深紫、浅红、通白。

玄宗皇帝移植于沉香亭前，与杨贵妃娘娘赏识，诏戏班子弟吹打。皇帝谈：“对妃子，赏名花，新花安用旧曲？”遽命戏班长李龟年召李学士入宫。有内侍说谈：“李学士往长安市上酒肆中去了。”龟年不往九街，不走三市，一径寻到长安市去。只听得一个大酒楼上，有东谈主歌云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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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杯通通衢，一斗合当然。但得酒中趣，勿为醒者传。

李龟年谈：“这歌的不是李学士是谁？”大踏步上楼梯来，只见李白独占一个小小座头，卓上花瓶内供一枝碧桃花，独自对花而酌，已吃得玉山颓倒，手执巨觥，兀自不放。龟年向前谈：“圣上在沉香亭宣召学士，快去！”众酒客闻得有圣旨，一时惶恐，都站起来闲看。李白全然不睬，伸开醉眼，向龟年念一句陶渊明的诗，谈是：

我醉欲眠君且去。

念了这句诗，就瞑然欲睡。李龟年也有三分宗旨，向楼窗往下一招，七八个从者，沿途上楼，不移至理，胸中无数，抬李学士到于门前，上了玉花骢，世东谈主左扶右抓，龟年策马在后相随，直跑到五凤楼前。皇帝又遣内侍来催促了，敕赐“走马入宫”。龟年遂不扶李白下马，同内侍帮扶，直至后宫，过了兴庆池，来到沉香亭。皇帝见李白在有时双眸顽固，兀自未醒，命内侍铺紫氍毹于亭侧，扶白下马少卧。亲往省视，见白口流涎沫，皇帝亲以龙袖拭之。贵妃奏谈：“妾闻冷水沃面，不错解酲。”乃命内侍汲兴庆池水，使宫女含而喷之。白梦中惊醒，见御驾，大惊，俯伏谈：“臣该万死！臣乃酒中之仙，幸陛下恕臣！”皇帝御手搀起谈：“本日同妃子赏名花，不可无新词，是以召卿，可作《清平调》三章。”

李龟年取金花笺授白，白带醉一挥，立成三首。其一曰：

云想穿戴花想容，春风拂槛露华浓。

若非群玉山头见，会向瑶台月下逢。

其二曰：

一枝红艳露凝香，云雨巫山枉断肠。

借问汉宫谁得似？不悠然飞燕倚新妆。

其三曰：

名花倾国两相欢，长得帝王带笑看。

阐发春风无尽恨，沉香亭北倚雕栏。

皇帝览词，称好意思不已：“似此天才，岂不压倒翰林院好多学士。”即命龟年按调而歌，戏班众子弟丝竹并进，皇帝自吹玉笛以和之。歌毕，贵妃敛绣巾，再拜称谢。皇帝谈：“莫谢朕，可谢学士也！”贵妃抓玻璃七宝杯，亲酌西凉葡萄酒，命宫女赐李学士饮。皇帝敕赐李白遍游内苑，令内侍以好意思酒随后，恣其酣饮。自是宫中内宴，李白经常被召，连贵妃亦爱而重之。

高力士深恨脱靴之事，莫可奈何。一日，贵妃重吟前所制《清平调》三首，倚栏叹羡。高力士见四下无东谈主，乘间奏谈：“跟班初意娘娘闻李白此词，磨牙凿齿，何反拳拳如是？”贵妃谈：“有何可怨？”力士奏谈：“‘不悠然飞燕倚新妆’，那飞燕姓赵，乃西汉成帝之后。则今绘制中，画着一个武士，手托金盘，盘中有一女子，举袖而舞，阿谁即是赵飞燕。生得腰肢细软，行步细小，若东谈主手执花枝颤颤然，成帝宠幸无比。谁知飞燕私与燕赤凤重叠，匿于复壁之中。成帝入宫，闻壁衣内有东谈主咳嗽声，搜得赤凤杀之。欲废赵后，赖其妹合德力救而止，遂终生不入正宫。本日李白以飞燕比娘娘，此乃谤毁之语，娘娘何不熟念念？”底本贵妃那时以胡东谈主安禄山为养子，进出宫禁，与之私通，满宫皆知，只瞒得玄宗一东谈主。高力士说飞燕一事，正刺其心。贵妃于是心下衔恨，每于皇帝前说李白浮滑使酒，无东谈主臣之礼。皇帝见贵妃不乐李白，遂不召他内宴，亦不留宿殿中。李白情知被高力士中伤，皇帝存提出之意，多次告辞求去，皇帝不允。乃益纵酒自废，与贺知章、李适之、汝阳王琎、崔宗之、苏晋、张旭、焦遂为酒友，时东谈主呼为饮中八仙。

却说玄宗皇帝心下实是心疼李白，只为宫中不甚相得，是以疏了些儿。见李白多次乞归，无心恋阙，乃向李白谈：“卿雅志高蹈，许卿暂还，不日再来相召。但卿有大功于朕，岂可空手还山？卿有所需，朕当逐一摄取。”李白奏谈：“臣一无所需，但得杖头有钱，日沽一醉足矣。”皇帝乃赐金牌一面，牌上御书：“敕赐李白为天地无忧学士，落拓落托秀才，逢坊吃酒，遇库支钱，府给千贯，县给五百贯。文武官员军民东谈主等，有失敬者，以违诏论。”又赐黄金千两，锦袍玉带，金鞍龙马，从者二十东谈主。白磕头谢恩，皇帝又赐金花二朵，御酒三杯，于驾前上马出朝，百官俱准假，携酒送行，自长安街告成到十里长亭，樽罍接续。惟有杨太师、高太尉二东谈主衔恨不送。内中惟贺内翰等酒友七东谈主，直送至百里以外，流连三日而别。李白集合有《还山别金门心腹诗》，略云：

恭承丹凤诏，欻起烟萝中。

一旦去金马，飘落成飞蓬。

闲来东武吟，曲尽情未终。

书此谢心腹，扁舟寻钓翁。

李白锦衣纱帽，上马登程，一齐只称锦衣令郎。确实逢坊饮酒，遇库支钱。不一日，回至锦州，与许氏夫东谈主相见。官府闻李学士回家，都来拜贺，无日不醉。日往月来，不觉半载。一日白对许氏说，要出外游玩山水，打扮作念秀才样式，身边藏了御赐金牌，带一个小仆，骑一健驴，大肆而行。府县酒资，照牌供给。忽一日，行到华阴界上，听得东谈主言华阴县知事贪财害民，李白生计，要去治他。来到县前，令小仆退去，独自倒骑着驴子，于县门首连打三回。那知事在厅上取问公务，不雅见了，连声：“可恶，可恶！怎敢调戏地点官！”速令公吏东谈主等拿至厅前取问。李白微微诈醉，连问不答。知事令狱卒押入牢中，待他酒醒，着他好生供状，畴昔决断。狱卒将李白领入牢中，见了狱官，掀髯长笑。狱官谈：“想此东谈主是风颠的？”李白谈：“也不风，也不颠。”狱官谈：“既不风颠，好生供状。你是何东谈主？为何到此骑驴，搪突县主？”李白谈：“要我供状，取纸笔来。”狱卒将纸笔置于案上，李白扯狱官在一边说谈：“闪开一步待我写。”狱官笑谈：“且看这风汉写出甚么来！”李白写谈：

供状锦州东谈主，姓李单名白。弱冠广著作，挥毫神鬼泣。长安列八仙，竹溪称六逸。曾草吓蛮书，申明播绝域。玉辇每趋陪，金銮为宿舍。啜羹御手调，流涎御袍拭。高太尉脱靴，杨太师磨墨。皇帝殿前尚容乘马行，华阴县里不许我骑驴入？请验金牌，便知来历。

写毕，递与狱官看了，狱官唬得魂惊魄散，垂头下拜谈：“学士老爷，不悠然小人蒙官发遣，不有自主，万望谅解免罪。”李白谈：“不干你事，只须你对知事说，我奉金牌圣旨而来，所得何罪，拘我在此？”狱官拜谢了，即忙将供状呈与知事，并述有金牌圣旨。知事此时如赤子初闻轰隆，无孔可钻，只得同狱官到牢中参见李学士，磕头哀告谈：“小官视若无睹，一时冒犯，乞赐哀怜！”在任诸官，闻知此事，都来拜求，请学士到厅上正面坐下，众官庭参杀青。李白取出金牌，与众官看，牌上写谈：“学士所到，文武官员军民东谈主等，有不敬者，以违诏论。”——“汝等当得何罪？”众官看罢圣旨，沿途垂头礼拜：“我等都该万死。”李白见众官苦苦伏乞，笑谈：“你等受国度爵禄，怎样又去贪财害民？如若自新前非，方免汝罪。”众官传说，东谈主东谈主拱手，个个遵依，不敢再犯。就在厅上大排筵宴，迎接学士饮酒三日方散。自是知事洗心涤虑，遂为良牧。此信闻于他郡，都猜谈朝廷差李学士出外擅自不雅风考政，无不化贪为廉，化残为善。

李白遍历赵、魏、燕、晋、王人、梁、吴、楚，无不流连山水，极诗酒之趣。后因安禄山反叛，明皇车驾幸蜀，诛国忠于军中，缢贵妃于梵宇。白避乱隐于庐山。永王璘时为东南节度使，阴有伺隙自强之志。闻白大才，强逼下山，欲授伪职，李白不从，拘留于幕府。不多，肃宗即位于灵武，拜郭子仪为天地戎马大元戎，克复两京。有东谈主告永王璘谋叛，肃宗即遣子仪移兵讨之。永王兵败，李白方得脱身，逃至浔阳江口，被守江把总擒拿，把作念叛党，解到郭元戎军前。子仪见是李学士，即喝退军士，亲解其缚，置于上位，纳头便拜谈：“昔日长安东市，若非恩东谈主相救，焉有本日？”即命治酒压惊，连夜修本，奏上皇帝，为李白辨冤，且追叙其吓蛮书之功，荐其才不错大用，此乃施恩而得报也。恰是：

两叶浮萍归大海，东谈主生那儿不相逢。

时杨国忠已死，高力士亦远贬他方，玄宗皇帝自蜀迎归为太上皇，亦对肃宗称李白奇才。肃宗乃征白为左拾获。

白叹宦海沉溺，不得落拓平安，辞而不受。别了郭子仪，遂泛舟游洞庭岳阳，再过金陵，泊舟于采石江边。是夜，月明如昼。李白在江头猛饮，忽闻天空乐声嘹亮，渐近舟次，舟东谈主都不闻，惟有李白听得。忽然江中风浪大作，有鲸鱼数丈，奋鬣而起，仙童二东谈主，手抓旌节，到李冷眼前，口称：“天主凑趣儿星主还位。”舟东谈主都惊倒，移时苏醒。只见李学士坐于鲸背，音乐前导，腾空而去。明日将此事告于当涂县令李阳冰，阳冰具表奏闻。皇帝敕建李谪仙祠于采石山上，春秋二祭。

到宋太平兴国年间，有书生于月夜渡采石江，见锦帆西来，船头上有白牌一面，写“诗伯”二字。书生遂朗吟二句谈：

谁东谈主江上称诗伯？锦绣著作借一不雅。

舟中有东谈主和云：

夜静不胜题绝句，恐惊星辰对什么落江寒。

书生大惊，正欲傍舟相访，那船泊于采石之下。舟中东谈主紫衣纱帽，飘然若仙，径投李谪仙祠中。书生随后求之祠中，并无东谈主迹，方知和诗者即李白也。于今东谈主称“酒仙”、“诗伯”，皆推李白为第一云。

吓蛮书草见天才，皇帝调羹亲赐来。

一自骑鲸天上去，江流采石有馀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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